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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花方]十步杀一人 第二十九章


五更,近卫府中灯火通明,图尔关斜倚在一把兽皮躺椅上,听甲兵吞吞吐吐的汇报。

同时,一辆轻便的马车自后门而出,很快消失在冰冷的宫墙之间。

方多病将车窗推开一条缝,悄悄往外张望,只见天上无星无云,唯有一轮白月如水,把宫墙照得阴森可怖。他眨了眨眼睛,发现哨卡处人头攒动,隐约能听见兵甲拖拽的声音。

“别担心。”乔婉娩软语道,“这是近卫府特制的马车,在王庭内可自由来去,不受盘查。”

“掣羽军的弓箭手应该都往王帐东门去了吧?”方多病叹口气,“也不知战况如何?近卫府那边,虽然图尔关有意拖延,但已经过了一刻钟了,他也不能一直按兵不动啊。”

“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。你与相夷已经做到仁至义尽,媚侍卫他们能不能脱困,也要看自己的造化。”乔婉娩眸光氤氲朦胧,轻声道,“方公子,今日一别,不知何时才能相逢。疏凉王庭虽然危机四伏,到底还有议和使团这棵遮阴的大树,可略避风雨。离了王庭,外面天地虽然广阔,却是祸福难料。你如今内力全失,遇到危险,切不可鲁莽行事。”她抬手敲了敲车门,马车渐渐慢了下来,“前面拐角便是相夷交待的汇合之处,马车毕竟打眼,我只能送到这里了,你与相夷…千万保重啊。”

“放心!”方多病用力点头,双目晶亮的看着她,“崔大人那边,还要乔姐姐多美言几句,省得他到处告状。”

“嗯。”乔婉娩笑着点点头。

马车刚停下,方多病像个炮仗一般冲了出去,他没有内力,也不敢滥用轻功,只好靠两条腿跑。这一带都是王庭僻静处,旧时唤作浣衣坊,是犯了事的宫女们服杂役的地方。

刚到拐角,有个怀抱将他一把接住,定睛一看,不是李莲花又是谁?

“你…”方多病欣喜,眼眸一亮,用力揽着李莲花的脖子,正要开口,却被一根纤细修长的手指摁住了嘴唇。

“嘘。”李莲花眉眼都是笑意,压低了声音说道,“这里不安全,到里面去…”

方多病忙不迭的点头,大眼睛扑闪扑闪的,看起来很是乖巧。

李莲花笑意愈炽,低头在小朋友的额头上亲了一下,他早前因为碧茶之毒,身体发寒,唇瓣都比别人更凉一些,练了朱雀卵之后,倒经常如火如炙,烫得方多病的脸也烧了起来。

“走吧。”这浣衣坊荒废多年,木门早已腐坏,里面杂草丛生,蛛网密布,李莲花牵着小朋友的手,一脚踢开左边那口枯水缸,才见到地上有个三尺见方的大洞。

“这就是密道入口?”方多病伸手散了散飞扬的尘土,皱着鼻子说道,“还真是…朴素呢…”

“什么密道?”李莲花哭笑不得,“这是从前宫女们囤积萝卜的地窖。”

“地窖?”方多病皱眉,“你想吃萝卜啊?”

李莲花哽住,无奈的轻叹,“方小宝,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?萝卜呢,是没有了,国主倒有一个,要不要下去瞧瞧?”

“你把…”方多病咽了咽口水,“你怎么把国主藏在地窖里呢?不是说好了,走密道出王庭的吗?”

“不急。”李莲花捏了捏他的手指,“不急啊。”

“你又干什么了?”方多病扯回手指,满脸狐疑的看着他。

“没什么,只是将人打晕了。”

“打晕了?”方多病瞠目结舌,跳着脚钻进地窖里,借着明亮的月光,果然看到木楼梯旁边歪歪扭扭撅着个人,脸朝墙壁,看不清长相。

地窖里狭小逼仄,李莲花跟着下来,将木楼梯拨到一边,又拿地上的破席罩在洞口,这才抖了抖衣袖,席地而坐,笑道,“这下安全了,说吧,今晚见图尔关,有什么收获?”

方多病还是不放心,拿手指戳了戳国主的肩膀,见对方毫无反应,又问,“他不会有事吧?”

李莲花从怀中掏出一支火折子,一边吹亮,一边问,“方小宝,你有没有见过溺水的人。”

“溺水?”方多病转身,挨着他坐下,“怎么和溺水还扯上关系了?”

“这你就不懂了吧,人在溺水的时候啊,会拼命挣扎,情绪激动。施救之人若没有经验,很可能被其连累,一起葬身水底。因此啊,若见到溺水之人,最好是从后方接近,先将其击晕,再把人拖回岸边。”

“嗯?”方多病不明白。

“哎。”李莲花瞥他一眼,叹了口气,“这位国主啊,被太后软禁在王帐中,日日杯弓蛇影,疑神疑鬼,我才刚露面,他就要高喊刺客,幸好我抢先一步,将他打晕,否则现在啊,掣羽军追着的就不是潜虬媚幽姿,而是区区在下了!”

“所以你才把他打晕的?”方多病接过火折子,将光源凑近国主的脸,“诶?”

“怎么?”李莲花其实猜到了方多病会有这种反应,故意问,“见鬼了?”

“这人…”方多病抿了抿嘴唇。

他自问也见过不少疏凉人了,虽然有些和大熙人在长相上区别不大,但总归是身材高大,五官深邃,毛发旺盛,说起来与阿飞真有几分相似的。但眼前这位疏凉国主,却生得十分秀气,腿脚蜷缩看不出个头,肩膀却单薄得厉害,且皮肤白皙细腻,竟让人瞧出了几分弱不禁风来。

“大概更像他母后吧。”李莲花笑道,“毕竟有一半的大熙血统嘛。”

“那就更可恨了!”方多病鼓着腮帮子,用力瞪了国主一眼,“明明两国相安无事多年,他却偏偏为了一己私利,兴风作浪,穷兵黩武,祸害两国百姓,真是罪不可恕!”

“先别急着生气。”李莲花苦笑,“你的小命还握在他手上呢!”

方多病一愣,反应过来,“你是说宗庙啊?”

“是啊,”李莲花招手让小朋友坐下,“现在只有他知道宗庙所在,那也是唯一与天蝉茧蛊种相关的地方,如果真有办法能将蛊虫从你身体里拿出来,奥秘一定就藏在宗庙里。”

“唉。”方多病猫着腰,回到李莲花身边坐下,“也不知道他肯不肯说。”

“这个可以容后再议,言归正传,先说说今晚见图尔关,有什么收获?”

“和你预料的差不多,图尔关的确是十一阁的人,阿飞也的确与他们合作了,匕首也确实不是给他的,而是给我的。只不过…”方多病凑近了些,压低声音,火折子微弱的光由下往上,照得他的双眸楚楚生波,“十一阁并不需要我来饲育蛊种。”

“哦?”李莲花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,“这倒是出乎意料啊。”

“可不是嘛!”方多病眨了眨眼睛,“我还以为,他们是把苍龙仙人给复活了呢。”

“不可能。”李莲花摇头,“以苍龙仙人的情况,大罗金仙也救不了。”

“嗯,图尔关也说,苍龙仙人已经入土为安了,但是…”方多病又神神秘秘的抿了抿嘴唇,“在十一阁之中,还有一人会枯木逢春之术,而且功力深厚,已经可以直接修练朱雀卵心法了。”

“朱雀卵?”李莲花搓了搓手指。

“没错!”方多病点头,“他们要与我交易的东西,正是朱雀卵。”

李莲花突然轻笑出声。

“诶?你笑什么啊?”方多病一头雾水。

“我在笑啊,世人机关算尽,却总是阴差阳错。”李莲花神情复杂的看着方多病,“方小宝,看来无论对谁来讲,你都只是个幌子而已,偏偏你这幌子啊,却正中靶心,遭了大罪了。”

“嗯?什么意思啊?”

“你来疏凉,笛飞声入王庭,两件事本是同时进行,都是做给太后看的幌子,目的是诓骗太后交出手里的蛊种。为此,笛飞声与十一阁合作,布下了一个精巧的局,可惜…”李莲花面露苦涩,“十一阁隐瞒了还有其他人能饲育蛊种之事,妄图偷梁换柱,李代桃僵,神不知鬼不觉将蛊种收入囊中,据为己有。而笛飞声…我与他亦敌亦友多年,他的性格我很清楚,有仇必报,有恩必还,你与他多少也算生死之交,即便他再想知道身世之谜,也断没有让你去送死的道理,正因为如此啊,我们才会轻易的相信了来送匕首的无颜。我想,这个阿飞啊,定然是想着,我与你向来形影不离,入王庭时,他来下蛊,有我护着,怎么样这蛊种也下不到你的身上。而我本就修练朱雀卵大成,正是饲育蛊种万中挑一的人选,况且,以我的武功,十一阁也好,太后也好,谁又能硬抢呢。”

“我就说嘛。”方多病拍了一下大腿,“阿飞是不会害我的,他就是脑子不好,总被人利用。”

“他这一回,倒是脑子好使,还想糊弄其他人呢。我猜十一阁原本只让他诓骗你一人前来,因此,陈迹和钱文奇在宾喜楼里看到我二人结伴,才会犯了迷糊,拿不准我们的身份,连图尔关也要再三试探,方能继续计划。”李莲花苦笑,“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,阴差阳错之下,图尔关因为生性多疑,弄巧成拙,没能将你拦截在王庭之外,而我又自作聪明,独自去探王帐,给了笛飞声可趁之机。这最后啊,蛊种还是下在了你的身上,两边…都功亏一篑啊。”

方多病小心瞥一眼李莲花,见对方目光低垂,神思恍惚,不知道在想什么,连忙说道,“事已至此,我们也只能想办法扭转乾坤了,要不,把那家伙叫醒…”他指了指依旧蜷缩在一边的国主,“我们就把刀架在他脖子上,威胁他不说出宗庙的位置,就打断他的手脚关在这个地窖里,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。”

“哼。”李莲花收回失神的视线,浅浅一笑,“百川院一百八十八牢的手段,威震江湖,但像方刑探这般幼稚的逼供,只能对付普通宵小和无胆鼠类,对付一国之君,还差点儿火候,唬不住他的。再说天就要亮了,很快,掣羽军就会暂停追缉潜虬媚幽姿,转而搜查整个王庭,只怕再过半个时辰,他们就会搜到这里来了。”

“那…”方多病回头瞥一眼国主,又转过来问李莲花,“那我们得赶快离开啊!”

“嗯。”李莲花慢慢起身,“是该走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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