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花方]方寸是星河 第三十九章
入夜，李莲花一行人终于回到冷景镇，因为关外这一带都是糊涂楼的势力范围，方多病不敢将曲娘带回客栈，便径直将马牵去了转运司衙门。
“石姐姐？”刚一进门就见到石水，方多病揉了揉眼睛，不敢相信，“你…你怎么在这里啊？”
“还不是你对杨昀春胡说八道，他写信到百川院，我们才知道，你居然和门主跑到关外来了？”石水微微皱眉，“我怎么记得，白院主是要你们去游山玩水，现在算什么，中原的案子不够你查？还打着百川院的旗号，就不怕被没收刑牌，强制休假吗？”
“啊，我…”方多病求救似的看着李莲花。
“呃…”
“李神医！”石水抬眸看他，后者便抿住了嘴唇，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。
瞬间变了称呼，不妙，十分不妙啊。
“方多病年轻，江湖阅历浅，李神医怎么也由着他胡闹？”
“不是胡闹！”方多病连忙争辩，伸手抓着石水的胳膊，被冷冰冰瞥一眼，又立刻松手，有些讨好的歪着脑袋说，“石姐姐，我们这次可是找到给李莲花解毒的办法了。”
石水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惊讶的神色，她立刻又去看李莲花，见后者也点头，才有几分相信。
“既然有了线索，为何不告诉百川院？”她虽然看着方多病，弦外之音却是向着李莲花。
虽然四顾门不是从前的四顾门了，但他们几个却还当李相夷是门主，有了给门主解毒的线索，本应该告诉他们一起行动。
“这不是觉得，我们自己能解决嘛。”方多病向李莲花使了个眼色，后者苦笑着点头。
“算了，好在都没受伤…”
“啊，关于这个啊…”李莲花撇嘴，“方多病呢，受了点儿小伤，你拿大还丹给他吧。”
“小伤用大还丹？”石水握住方多病的手腕，仔细摸了摸脉象，“真气逆行，五内虚空，你又做什么了？”
“喔！”方多病这才想起来，“大鹏刀韦一仲和桃花笑郭子兰，已经在雀笼岭被我…呃…被李莲花斩杀，因为尸身不好带出来，我只拿了他们的兵器，请石姐姐带回百川院销案吧。”
“嗯。”点点头，把大还丹的瓶子递给他。
“这就是大还丹啊？”方多病倒出一颗放在掌心，“当年四顾门兴盛，天下英雄齐聚一堂，侠医楚萍萍也与师弟师妹一起投入门下，第二年便有了这治疗内伤的灵丹妙药，大还丹。我娘可眼馋了，不过因为单孤刀的原因，她不愿意和四顾门打交道，就没有开口求过。”
“只需一颗，真气自然回转。”石水盯着他，“还不快服下。”
“哦。”方多病也不敢说什么，连水也没喝，干哽着咽下，又把瓶子递回去。
“你拿着吧。”石水叹气，“肯定还用得上。”
“谢谢石姐姐。”方多病笑嘻嘻的将瓶子塞进怀里，“对了，我看院子里多了不少百川院的东西，你这次来是不是要一并剿灭糊涂楼啊？”
“原本是想等你们回来就行动，但今天太晚了，明天夜里动手。”石水又道，“杨昀春这两日都跟着唐门那个小姑娘在糊涂楼里打听，至少有红榜四人，黄榜十七人。你这回又立大功了。”
百川院内部以不同颜色的记号区分嫌疑人犯事的大小，共有红黄褐蓝四种，红榜上都是杀人越货的连环杀人犯，在糊涂楼里堂而皇之现身的就有四位，没现身的还不知有多少。再加上三楼的快活林鸳鸯汤，里面卖的五石散，乃大熙明令禁止的东西，这来源也可以好好查一查。
“那我算不算将功补过，石姐姐回去向纪院主美言几句呗。我真不想被收走刑牌，亮明身份的时候都不威风了。”
石水向来嘴硬心软，虽然脸上冷冰冰的，却最吃方多病撒娇耍赖这一套，“行了，你也累了两天了，去休息吧，为了不走漏风声，今晚还是别回客栈，你带来的人，也都住在衙门里。”
“哦！”方多病点头，突然心口一跳，和李莲花对视一眼，暗道不好。
三人从房中一跃而出，见监察司已经将笛飞声团团围住。
“杨昀春，你什么意思啊！”方多病上前，“这金鸳盟已经改邪归正，圣上也特赦了笛飞声的罪过，你这又是弓又是箭的，是想抗旨吗？”
“他早前绑架了临安柳家的少主，威胁柳老爷子交出家传宝物乾坤易容术，柳家祖上有爵位，此事不光在百川院的管辖内，监察司也有义务抓他归案。”
李莲花瘪瘪嘴，这个笛飞声，尽惹事。
“杨大人，是这样啊。虽然柳家说笛飞声绑架了他家少主，但大家都知道，追贼拿脏，捉奸拿双，他们柳家自然是没本事当场拿下笛盟主的，但是啊，监察司也不能仅凭一家之言就给人定罪吧。既然没有定罪，这个笛飞声啊，就只能算有嫌疑，你抓他呢，算不得名正言顺，最多是请他回去问话。”李莲花顿了顿，又道，“还有啊，今日这衙门里，算上我一起，也没人能打得过他呀，关外又都是糊涂楼的眼线，闹大了，走漏了风声，也不利于后面的行动。你说呢？”
“可是…”杨昀春偷偷看了看石水。
“杨大人。”方多病见李莲花使眼色，也上前说道，“笛飞声今日是来找我拿一样东西的，拿到了，他立刻就走，绝不会招惹事端。况且，我们百川院职责所在，日后也一定会到金鸳盟登门拜访，让他给柳家一个交代。”
杨昀春皱了皱眉，收起兵器，“那就有劳方刑探到时候抄录一分证词到监察司了。”
“好说好说。”方多病心不在焉的点点头，去看石水的脸色，见她好像没什么意见，这才踏实了。
“走吧。”方多病气呼呼的冲笛飞声喊，“这能抵一次了吧！”
笛飞声面色不虞，能忍住没和监察司动手已经是他仁至义尽，勾唇冷笑一声，跟着方多病进屋。
“呐。”方多病将最后一个干支写在纸条上，“剩下的三个方位，测出来就是这三个干支了，但具体对应哪一个，我也不知道。不过啊，逐日集上说，四位守护神轮流看顾，说明这个顺序应该是一定的，若按照东南西北这种常见的顺序来看，你的那个徽纹啊，就该对应，壬辰。”
笛飞声沉默不语，将桌上的纸条收起来，“多谢，我们两清了。”
“诶？”方多病见他抬腿便走，连忙问，“你接下来去哪儿啊？不休息一天再走吗？”
李莲花摁住他的肩膀，摇了摇头，“他要做的事，没人能阻止，由他去吧。”
“唉。”方多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，“明天去糊涂楼之前，还要先带曲娘到岐关处理苍龙仙人的棺椁。”他看着窗外，星空很美，月色撩人，“李莲花，你说，如果你是苍龙仙人，会如何做？”
李莲花坐下，倒了一杯茶水，“你问的是现在的李莲花，还是从前的李莲花？”
方多病回头，看着他，“从前怎样？现在怎样？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李莲花难得感到迷惘，他肯定不愿意苟活于世，等自己变作一具干尸，也不愿意钻进棺材里，做一个活死人。
“一定要长命百岁！”方多病突然冲着窗外喊了一声，“长命百岁！长命百岁！”
“好啦好啦。”李莲花连忙起身关上窗户，“明天再喊，先睡，先睡吧。”
一夜无梦，吃过早饭后，杨昀春弄来一辆马车，李莲花和方多病便带着曲娘往岐关走。
曲娘似乎没有合过眼，此刻端端正正坐在马车中，一言不发。
“咳咳。”方多病清了清嗓子，“曲姑娘。”
曲娘抬眸看他，似乎又变成了一开始在客栈遇见的柔弱美娇娘。
“有句话，不知当问不当问。”
“事到如今，还有什么不能问的。”她自嘲的笑了笑，“人为刀俎，我为鱼肉。方公子何必介意呢？有什么就问吧。”
“我看你用的武功心法乃疏凉王室不传之秘，阿吒力心法。你是从何处习来？”
“公子既然能看出阿吒力心法，想必也读过万人册苏文才写的天外逸文。”她叹了口气，“我的确来自疏凉，父亲是先国主的侍卫。先国主有十一位王子，我九岁起便跟随主公长大，可惜，主公最后没能荣登大宝，新国主将我们其他王子的护卫关在地牢中，自相残杀。我听说，他有位护卫已经练到了第四层，与我相同，想必不久之后，就会将我拿去做炉鼎药人。我为求自保，吸尽同牢房所有人的内力，强行破境，想着，如果踏入第五层，新国主找不到与之相配的护卫，又舍不得杀第一个练到第五层的人，我便暂时安全了。没曾想，还是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，那分筋错骨锥心之痛，虽已尝过很多次，但这一次，我知道是凶多吉少了。看守见我没了呼吸和脉搏，以为我也和其他人一样，死于内斗之中，便将我们一起丢进乱葬岗。”曲娘突然露出一个极甜美的笑，“是楼主，将我捡了回去，用自己的功法为我疗伤，顺气，调理内息…是他救了我，没有楼主，就没有现在的曲娘。我曾发过誓要一生一世追随楼主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。”方多病叹气，“难怪你会阿吒力心法，也难怪你会对苍龙仙人忠心耿耿。”
马车入岐关之后，一路往宅邸而去，却在门口见木门敞开，里面乱七八糟，像是被洗劫过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方多病话音刚落，曲娘已经像箭一般冲进院子里，将身上的缚骨丝扯得死紧，勒破皮肉，鲜血直流。
“楼主！”曲娘没有停下，继续往放置棺椁的房间跑，方多病怕再伤着她，也紧随其后。
房间的门帘已经被扯下来，虽然还有沉香木的味道，但里面其实已经没有燃香了。
曲娘看着空无一物的房间，崩溃大哭，“楼主！”她的双目几乎滴出血来，脸上满是血管爆起的青紫色，面容十分骇人。
“不好！”李莲花当机立断，压制她已然控制不住的毒性，“再这样下去，她会走火入魔的。”
“那怎么办？”方多病很着急，“曲姑娘！曲姑娘你先不要慌，来人偷走棺椁一定有目的，暂时不会伤害棺椁里的苍龙仙人。”
曲娘的瞳孔愈发的黑，缓缓移动…
突然，她像被什么东西蛰到了，浑身一震，有些疑惑又有些惊恐的盯着插在墙壁上的一把匕首。
“嗯？”方多病过去想要把匕首拔出来，“这是什么？是歹人留下的？”
曲娘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，她的表情依然难看，整个人看上去非常虚弱，甚至有些摇摇欲坠。
“姑娘不用担心啊，我与方公子一定会帮你将棺椁找回来…”
“不用了。”曲娘打断李莲花，“多谢二位美意，棺椁被偷了就被偷了吧，反正你们也说过，楼主已经死了，葬不葬又有什么意思呢？请方刑探将我交给百川院，之后…便不要再管这件事了。”
啊？方多病与李莲花对视一眼，完全糊涂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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