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花方]花间一壶酒 第十八章
“怎么是你啊？”方多病一个箭步冲进客栈，却见千铃阵绑住的，原来是店小二儿。
其他人也听见动静出来看，除了尚在昏迷中的薛长空，庐决子扶着门，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掺和。
“方少侠，小的今日一早就去上山羊镇进货了，这…怎么一回来，就被这东西绑住了呢？”店小二儿笑得一脸和善，“快给我解开吧。”
“你可真稀奇啊，早上不等大家伙儿结账就出门了，晚上又偷偷摸摸的回来。我和黄先生在屋顶喝酒，可一直正对着唯一的山路，你别说去上山羊镇还有其他路可走哦。”
“我…我下午就回来了，见客栈里没人，以为大家都走了，就偷懒睡了一觉，刚刚才起来。”
“是吗？”方多病走过去，对着那困住店小二儿的千铃丝弹了几下，“这就更奇怪了，我们回到客栈，因为有人受伤，褚女侠曾经到各个房间搜寻过，看能不能找到疗伤的药材，可没有见过店小二儿啊。你的房间，我记得，就在一楼吧。”
“小的实在太累了，就在后院马棚外面打了个盹儿，没有进屋。”
“算了吧你！”方多病踢了一下他的屁股，“还狡辩呢？现在是我百川院刑探方多病在审你，知道什么回答什么，别满嘴胡说八道！”
“小的不敢。”店小二儿陪着笑脸，一副受气包的模样，倒是不像个坏人。
“行了，方小宝，先给他解开吧，反正他也逃不掉。”李莲花倚着门框。
“哦。”乖乖把东西收起来。
“对不住啊，”缓缓走进门来，“如果我猜得不错，你应该不是这里的店小二儿吧。”
“啊？”那人先是一愣，随即大笑，“先生说笑了，不是店小二儿，小的在这里做什么呢？”
“你应当是风千山将军的亲信，也是铁军的将士，这一点，从你右手的虎口就能看出来。店小二儿，即便店里缺人手，要经常下厨房，这茧的位置，也该在拇指，而非虎口，况且，这样的痕迹，需日日挥刀，成千上万次的练习，方能形成。所以，区区以为，你跟随风将军，已经有些年头了。”
“先生不过瞎猜罢了。”
“是不是瞎猜，确实已经无从取证。铁军全军覆没，本以为只有风将军一人幸存，没想到，还有一个你。如今风将军已故去，能证明你身份的人，都已不在人世。”李莲花叹口气，“但…风将军虽死，对他的污蔑却刚刚开始，你可知，若徐许仁回京，会如何诋毁捏造，你忍心让风将军背负通敌叛国的骂名吗？”
“将军不是内奸！”店小二儿哽咽道，“他不是。”
方多病挑眉，看了看李莲花，后者冲他使了个眼色，顿时心领神会。
“本刑探已经答应紫姑娘，要还风将军清白，你若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，一一道来，我也答应你，一定找出真正的内奸，给铁军九千将士报仇雪恨。”
“你真能做到？”店小二儿抬头看他。
“放心吧，我爹是户部尚书，你们若真有冤屈，可以直达天听，为你们喊冤。”
店小二儿点点头，“我信你。”他深深吸了一口气，“小的原是铁军中旗副将林北，跟着风将军，已经有八年了。去年，大熙和疏凉因为边境开埠闹了矛盾，今年开春，便打了起来。战前，我们清理了军中的粮草和被服，发现，运来的总数，与账目上的总数，相差甚远。于是，风将军上奏，再请粮饷，却遥遥无期。三月，两边激战正酣，将军提出，可以将敌军引入地形复杂的雀笼岭，再三面合围，瓮中捉鳖。但不知怎么了，这个计划被泄露了出去，敌军反包围我们，于山坳处设伏，折损我们三千兵马。将军便知，铁军之中，有内奸与疏凉里应外合。”
“果然是有内奸。”方多病感慨，“我就说嘛，铁军虽然只有区区九千兵马，却是精锐之师，所到之处，战无不胜。怎么会突然就…”
李莲花按住方多病的肩膀，让他不要再讲下去，又轻声问林副将，“既然已经知道有内奸，为何不上报朝廷？”
林北只是苦笑，“一开始，将军想要自己抓出内奸，于是借口铁军损失惨重，当众授我虎符，让我去廉军营帐，请五千兵马驰援，实则是让我躲进附近的村落，又宣布营地里宵禁，任何人不得出入。原本想着，若有人偷偷出营，必然就是内奸。”他摇摇头，“谁知道啊！没有任何人出入，偏偏三天后，疏凉增兵，也是五六千人。”
李莲花喃喃自语，“人没出去，但消息传出去，这倒是奇怪了。方刑探，你还记得你小姨婚礼那个案子里，用棋谱传递消息的事吗？”
“记得。其实只要有母本，不光是棋谱，很多东西都可以传递消息。”
“这母本啊，就是约定好的简短句子或单个的字，双方一对照就能明白，便可将消息加密传出。而疏凉最厉害的密语，当属信烟。”
“我明白了。”方多病恍然大悟，“铁军营帐之中的内奸，为了稳妥的传递消息，便从疏凉王室，得到了信烟的母本。那时两军对垒，且我方占优，疏凉出于无奈，倒是讲得通。这也解释了后来，他们如何能以信烟命令疏凉刺客。”
“将军也深知情况危急，立刻八百里加急，将此事上报给兵部侍郎魏大人，魏大人则命将军三日后开战，且按照罗莫勒城原本的城防稍加改造，重新布防。将军奉命行事。”林北大恸，捂着胸口，泪流满面，“可那城防布控竟早已泄露。第二日，对方趁夜偷袭，铁军折损八成，其余人等一路向南，护送风将军逃至村落，我因之前潜藏村中，与当地一位农夫相熟，他将我二人藏在米缸之中，才免于罹难。可铁军九千将士，却…”
“如此说来，是那兵部侍郎魏大人…”
“不可武断。”李莲花摇头，“他区区侍郎，如何能对千骑将军下令，而且，监察司乃陛下亲卫，徐许仁又怎会听他的话。”
“看来还有乾坤。”方多病瘪瘪嘴。
“再然后，我与将军便准备回京报丧，岂料，竟还有杀手尾随。我们一路逃亡，到勐山北，风将军交予我虎符，让我务必带回京师，自己则为了掩护我，闯入忘忧林。”
“既如此，你就该不负所托，尽快回京。为何又在白丁客栈做了店小二儿呢？”
“自然是不敢。”李莲花挑眉，“你怕即便回京，人微言轻，投状无门，又怕风将军若能侥幸从忘忧林出来，无人接应。便一不做二不休，杀了白丁山庄的掌柜和店小二儿，取而代之。”
“什么？”方多病大惊，“你…你竟如此残忍！”
“我入行伍之前，本就是海匪，杀人无数，加入铁军之后，军功一百四十七，就是一百四十七颗敌寇的人头。杀人于我，不过眨眼之间。”林北勾唇一笑，对李莲花拱手一拜，“黄先生果然料事如神。”
“并非区区能未卜先知，而是来勐山之前，恰好在上山羊镇喝了一壶茶，又恰好得知啊，这白丁客栈开了许多年，是掌柜家的祖业，不大可能转手他人。而到了客栈一瞧，却只有店小二儿一人操持，岂不稀奇。”李莲花理了理衣袖，寻个座位坐下，“况且，因山中盗匪横行，这客栈平时门可罗雀，人迹罕至，这几日为了接待众江湖豪杰，你还特意下山进货，买了好些食物。我第一天到就觉得好奇啊，分明是个不大的客栈，为何要什么有什么，连方大少爷这么挑剔的嘴，都吃得津津有味。其实都是你前几天去汫洲的酒楼采买来的吧。”
“不错。”
“你能事先得知寻剑大会，是因为，风千山的遗书，就是你伪造的。”
方多病一惊，原来竟是他啊。
“铁军全军覆没，消息震动朝堂，便有人开始诋毁将军，我岂能听之任之。”林北抹了抹鼻涕。
“遗书一现世，必会引来关注，而虎符的丢失，更让这忘忧林成了必闯之地，你只需静静等待，寻到可信之人，交出虎符。”
“我原本想将虎符交给齐长老。”林北叹口气，“假借送糕饼之机，将虎符的拓印图留在他房中。”
“你为人谨慎，用虎符拓印图试探，谁知这个齐阔不过是百川院和监察司找来扯大旗的，他拿到拓印图大吃一惊，六神无主之下，立刻禀告给监察司少监徐许仁，而徐少监害怕齐阔第二天又将此事再告知方多病，就用信烟命令假赵青衣动手，先下手为强。”
“我听闻齐长老死了，心里害怕，便趁着天不亮，先到上山羊镇躲一躲，刚刚才回来。”
“那你就是杞人忧天了，徐许仁根本不知道虎符拓印图是你给的，反而是你逃跑，多此一举，引起我们的怀疑。”方多病又道，“虎符呢？”
“在最大那个酒缸下面的暗格里。”
方多病一剑砍破酒缸，取出了虎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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